在潮水中

读《日瓦戈医生》有感

涨潮退潮的时候,没有系好船缆的船有浪迹天涯的机会,一声不吭的礁石不会因这轻轻的抚摸移动分毫。

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的交界处的俄国之复杂,到现在很多学完高中历史的人甚至都很难记忆和理解。《日瓦戈医生》从一个人的角度看到了这个时期各式各样的冲刷。只是看书,我就体会到了一种动荡中的惊慌与无奈。潮水携着波浪一次次地来,人在汹涌的波涛中翻滚旋转。

主角日瓦戈医生一直是一个正直的人。因为正直,他拒绝改变自己的内心。不管是在二月革命后各种士兵的暴动还是十月革命后剿叛,他坚持不加害他的俄罗斯同胞。即使日瓦戈因为阵营的对立不得不端起枪射击身在白军的青年,他也尽力地放空枪。不巧射中了敌人,他也为了保住敌人的命,给他换上了自己阵营的军装,把在营地治好了的敌人放回去,即使这个青年回去后仍会坚持与他们对立。这是一种年长者对后生者自然的爱怜,是人的良知,是他在各种运动中不曾放弃的正直为他保留的。要说他唯一做过的坏事——在我心中他唯一值得定罪的事情——是新经济政策实行后生活最艰难的时候,他为了全家人不被冻死,偷走了公家用来生火的木料。可他是怎么把偷来的木料运回家的?是在寒冷的冬日,裹着单薄的布料,人几近昏迷的情况下,紧紧地护送着木料回到家的。他可以在艰难的时刻不对毫无反抗之力的路人起歹念,而是将深受重伤的路人送去医院——后来这位身居高位的人也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接济过日瓦戈,可是并不能改变日瓦戈对政治的半点看法。日瓦戈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在政府中如鱼得水,但这位倔强的医生从来没有向这个亲人求助过。

无疑,日瓦戈医生是一个悲剧角色。幼年失去双亲,在各种各样的主义的喧闹中长大,在翻来覆去的运动的搅拌中成人。选择太多,人就会迷茫。而迷茫、晕头转向恰恰是一个人在各种运动中最不该有的姿态。世界观、人生观自成一体,日瓦戈因而既对革命持保留态度,也对不革命持批判态度。他是那种麻木、迟钝、常见的人。朋友、亲人、生活,因为他的迟缓一点一点地失去:有变成了上司压迫他的朋友,有饮弹自尽的朋友;有被朋友欺骗自杀的亲人,有流放海外的亲人。茕茕独立,形影相吊,孓然地生活,无助地死去。这就是一个曾经医术高明,曾经人格高尚的高级知识分子的终点。

作者帕斯捷尔纳克写出了一个日瓦戈,一个就像他自己一样的人。可以说日瓦戈就是俄国各种革命的交界处的俄国知识分子。他们在潮水中惊慌失措,在浪涛中七上八下。聚了散,散了聚,悲欢离合,阴晴圆缺。相逢的时候想举杯对酌,离别的时候想抱头痛哭。在潮水中,他们大多像礁石一样,难以移动。因此大多境遇悲惨。有的人不曾改变,消失了;有的人急于改变,也消失了。日瓦戈选择了变成一个普通人,因为他失去了亲人、朋友、最后可以挽留他的稻草。这样一个人的变化,让我想起了老北京的人力车夫祥子,也让我想到了浙江乡村里的阿Q。他们都是那种在社会的恶意中隐忍退缩的一类人。

涨潮退潮是一种自然的现象,社会的恶意也是一种自然的现象。人在潮水中,是像浮舟一样凌驾波涛之上,之后不知所踪,还是像礁石一样被水淹没,却不动分毫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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