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也很想知道其四在哪里,但是好像根据民俗,三后面是五。
正月初十
原本其实预定的下葬时间是昨天,也就是初九。但是道士几日前千算万算,算出来初九下葬会是生肖兔忌——这就很尴尬,祖父唯一的孙子我是属兔的。如果初九下葬,我就不能走完全流程。祖父如果泉下有知,大概又要气得砸东西。
不过这只是一个微小的错误,往后拖一天就万事皆宜了。
这一天有很多家的死者都要火化,不过根据守灵厅门口的讣告看,都是寿尽的,并没有因为疫情而去世的死者——后来才知道浙江新冠患者首例死亡直到十几天后才出现。火化炉大概只有一个运行中的,所以几家丧属都在排队。
我并没有资格跟着遗体到火化炉口去。我父亲和姑父们跟去了。骨灰盒是刚到殡仪馆的时候就选好的,选的鸡翅木。硬木我了解并不多,但是鸡翅木我并不喜欢,也不知道祖父喜欢不喜欢。鸡翅木上了油,大概是黑色的。以刻板印象中的棺材而言,也确实应该是黑色的。等了相当长的时间,火化才完成。父亲捧着骨灰盒出来了,姑父在旁边打着黑伞,提着香炉。
我捧着遗像,跟着撒纸钱的引路人走在队伍前面。还是坐来时的中巴车,还是坐在最前面。不过这次十九座的中巴车上预先坐着吹打乐队了。
还在家的时候,社区里就来发过传单,上面记着各项丧事的“不许”“不许”。我印象中有一条,就是不许雇佣吹打乐队。当然既然有人会死掉,有人需要做丧事,这种乐队就不可能真的消失。乐队所用的唢呐、镲、锣、鼓,没有一项是被明令禁止的,相反,某种意义上是亟待保护的文化遗产。倘若是其他的火化前的事情,比如聚众念经、超上限守灵,在这个特殊时期明令禁止,民政局倒是可以以“不予火化”来强迫。此时业已火化,似乎也没有什么强制力量可以阻止雇佣吹打乐队。
不过毕竟吹打乐队是在某些白纸上用黑字写得清清楚楚“不得雇佣”的,自然不太合适直接跳脸,在殡仪馆大门口就开始演出。我原以为会到了公墓才开始演出,没想到中巴车才从小路拐上公路,乐队就在车内开始演奏了。不得不说这中国传统的吹打乐队,有一种摇滚与朋克精神,要在车上演奏,让我不由得想到那些大篷车里的乐队。在移动的汽车上演出,有一种莫名的重金属味。他们既保守又违反规则,就像几个白了头的摇滚乐手,Rock’n’roll到永远。至于听众的体验,最直观的就是耳朵疼。
魔幻。
到了公墓,要把代表祖父的骨灰盒放到墓里,再用水泥封上,盖上石板。令我感到最有趣的一点就是,泥水匠又去旁边的花坛里取了一点土,洒在石板上。这就是入土为安了吗?所以骨灰盒=棺,石板=椁,这最后撒上去的一撮土,就是封土了吧?
两卷一百响的鞭炮点上,伴随着蓝色的硝烟,鼓膜仍然隐隐作痛——其实在公墓放鞭炮也是违反规定的,不过大的已经犯了,小的也不必在意了。祖父的后代们一个个按亲疏长幼分别跪下磕了三个头。以传统而言,丧事到此已经结束了,接下来都是喜事了。大概说的是“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”,死者的丧事已经与尚在的人无关了,活着的人该庆贺自己少了一份责任了。每一个后代都系上了一条红带,我的带子在胸口还有一朵大红花,看着好像我新考中了状元一样。
全程吹打乐队都在一旁演奏,中间有停止吹打、敲鼓的大叔独唱的环节。为什么传统的吹打乐队不能转型向更普遍的演出场合呢?不过要让一个管弦乐团或是一个轻音乐乐队来给葬礼演出,似乎也并不奇怪。因为要表达这事请已经由白转红,由丧转喜了,我觉得《Unicorn》会是一首非常契合的曲子,同时可以再在前面加上《フリージア》强化悲伤的气氛,再在后面加上《Rage of Dust》来体现生命永不停止的永恒主题。
这一天开始,城里开始设立检查体温的卡口。不过因为我们的中巴车前面有个我抱着祖父的遗像,返程路上并没有哪个卡口阻拦。
回到老屋里,把遗像摆好,摆上供品,每个人又拜了拜。祖父生前住的房间也要腾空了。
正月十二
按照习俗,本来应该要在下葬的第二天再去坟上,本地话里发音大概是“摸新坟”(ムーセンーファン),具体汉字怎么写就不知道了,大概相当于道“乔迁”的贺。但是今年的正月十一恰逢立春。按照习俗,立春算是一年的头,要去坟上不太合适,于是就拖到了十二。不过这么说来,浙南的年兽恐怕是一只地狱三头犬了——元旦是头,春节是头,立春也是头。
因为开始实行通行证制度了,出门多少有些麻烦,不过社区的工作人员也都体谅。到了坟上,又是两卷一百响。然后化了些纸钱、元宝、大别野图纸、地藏经之类的。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大型纸模或是扎纸艺术,不过似乎浙南并不流行。又是磕了几个头,就下山了。
然后又闹了一些不愉快。不过说起来倒也是非常可笑的事请。读者朋友,如果你收到了陌生人的骨灰盒,你会怎么对待呢?
先提一句,根据我国刑法第三百零二条,盗窃、侮辱、故意毁坏尸体、尸骨、骨灰的,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制。
有些日后谈,等下一次吧(咕咕咕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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